常德澧县车溪乡余家牌坊历经申建、筹备、施工,花费十五年,在道光二十三年(1843年)落成,2006年成为“国保”。在建起170年后,它 被钢材和玻璃保护了起来,即使保护方式受到争议,但此等“待遇”是其他牌坊所不能及的。曾经数量庞大的贞节牌坊大多已消失,其复杂的文化涵义依旧值得探 究。图/朱辉峰
贞节牌坊的寻找,历时一个月。这段旅程最大的痛苦在于,牌坊在那里,但人却渺然无见。就是说,我们很难在那些或者得意洋洋或者沐雨栉风的牌坊里,找到——人的痕迹。
没有人可以告诉我,关于贞女节女烈女的,任何生活细节。
牌坊们像一个个空洞的符号,散落在土地上。她们或许诉说过但没有人倾听;又或许她们什么都不想诉说。在记载完家族的所谓“荣耀”后,她们的一切就此湮没。那些属于“人”的所知所感,从来没有人在乎。
本题不打算把牌坊和女权男权进行任何勾连。起码的道理我懂:用现代人的思维逻辑,去判定非文明时代的是非曲直,就算不是可耻的,至少也是荒谬的。
还原一个时代下,某些女人的生活细节,是这段旅程的终点。那里没有鲜花和丰碑,只有一些娓娓道来的倾诉。这已是全部。
最好的记得,不是城楼或者牌坊,而是人的故事,在说,在听。
重新打量,贞节牌坊绝非有着同一个面孔
车溪牌楼村,余氏后人立了一座亭子。将曾在上世纪五六十年遭毁的余罗氏墓牌重新立了起来。
□撰文/邹伯科 摄影/朱辉峰
贞节牌坊,仅民国初年,在湘南小城汝城就有47座。上至明代,下抵民
国,穿越回去,会如此频繁地跟路标般显著的牌坊相遇,几乎可以总结出一部“牌坊里的中国”了。
这盛极于明清让人情感复杂的历史符号,到如今整个湖南所能找到的,却已不到20座。属于它的时代已过去,它所携带的伦理观念、政策、礼仪、建筑信号,却一直都在静默的石头砖头中存在,任我们打量。
只有那泯灭于时光,女人们真实的面貌与故事,我们是无法复原的了。
2013年4月27日,正值农耕时节,在常德澧县车溪乡牌楼村一组,一处田野尤显空旷。“这里种不了什么东西,那些石狮、石狗会半夜里吃庄 稼”,79岁的村民余先略半开玩笑道。他所说的“石狮、石狗”属突兀于此处的余家牌坊,周边田野之所以还没有种植庄稼,是因它刚经历了一次“大手术”。
2006年余家牌坊成为“国保”。经国家文物局许可、省文物局同意,2012年12月初,澧县文物局开始为其搭建临时性保护棚。4月23日,该项工程通过了省文物局专家组的验收。
“那时要建一个上档次的酒店,把它拆了,没人管的”
“做婊子又立牌坊,这话太难听了,这是对女人的不公平,这样的牌坊还是不要为好!”5月6日下午,在浏阳沙市镇杨林村的一片农田尽头,40岁出 头的李姓村民如是说。他面对的一座贞节牌坊只剩下主体框架,在烈日下通体发黑,极似乡间普通的木架子,稍显荒凉。此前,我们在沙市镇绕了近一个小时,一度 还被村民误导至一处近年刚修建的“丰收新村”牌门。
类似的情形也发生在当日上午,我们到株洲醴陵寻访一座贞节牌坊,却被当地文物部门领到一处功德牌坊前。据省文物局老专家谢武经回忆,十多年前对 全省文物普查时,醴陵市黄泥坳街道有一座袁氏贞节牌坊。对此,醴陵市文物局邹副局长的回答是,“那时要建一个上档次的酒店,把它拆了,没人管的”。
即便是余家牌坊,当年也曾差一点被一台“东方红”牌拖拉机拉倒。而作为“省保”的岳阳云溪区田坪的刘来氏牌坊、“市保”的郴州汝城马桥乡上流节 坊等,它们上面的铭文都曾被抹上一层厚实的泥灰,以此掩盖其贞节牌坊的身份。在湘南郴州宜章黄沙堡仅距一百米的两座贞节牌坊,建于乾隆二年的蔡门黄氏牌坊 至今屹立于村口,另一座不知名氏的牌坊则身首各异,在一栋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房屋里充当了下脚料。实际上,前者其实也曾遭遇拆除,只是后来被组装了起 来。
而能像余家牌坊这样“好运”的,则不是很多。“余家牌坊在前年就多处剥落,因为它的石材抗耐不强”,因此多了这样一个保护棚。作为古建筑专家, 参与该工程设计、验收的刘叔华心感宽慰,只是他在微博里发出余家牌坊保护工程的图片后,也有一部分人提出了异议,“外加的这个玻璃罩,改变了原来的建筑景 观”。
在湖南,贞节牌坊最密集的地方在郴州
此次始于常德澧县的寻访,断断续续进行一月有余,结束于郴州北湖,总计亲眼看到约十座贞节牌坊,最为密集的地方为郴州,四天里,我们相继遇到6座贞节牌坊,它们或在同一村落,或跨古道之上,有的属同一家族,有的则是一家之中的姑媳双节坊。
这些贞节牌坊得以存留至今,很大程度上离不开文物部门的努力,同时也少不了当地村民的保护。前者是政府统一行动,后者则是村民自发而为。
作为文物,贞节牌坊的“文”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与“贞节”相关的历史,而“物”则是“牌坊”这一建筑本身了。就保护贞节牌坊而言,政府部门似乎更倾向于“物”的保护,而村民更看重其“文”所含着的往事。